之后的几天,程安并没有赢钱后的志得意满,而是整个人都陷入一种低迷的情绪当中。哪怕是身处安静到只有铅笔声的画室,脑中回闪的依旧是赌场中带着狂态的光怪陆离。

教师办公室内,历史老师气哼哼的跟旁边同事抱怨,“某某班真难管,学生上课时间竟然敢在后头玩牌!”

一盒扑克被甩在办公桌上。

在场老师跟着附和了几句,忽而听到斜后方传来一道疏冷的声音,“学生这种不好的行为的确要严加管教。”

循声望去,枕着胳趴在办公桌上的程安,歪着头,冲历史老师方向伸出一只手,“没收的牌可以给我吗?”

“……”

不多时,办公室内便充满了科任老师们“叫地主”“抢地主”的快活声音。

程安将扑克牌理顺,几次分切后将牌分成两叠,弯曲牌面再弹回一处,一副牌在他手指间晃得人眼花缭乱。

被他花式切牌吸引过来的三名老师边称奇,边抓起了扑克斗起了地主。

程安没参与,桌子被占,只能仰躺在椅子上。他说他不玩,不会玩。

有同事问他:“程老师怎么会花式扑克?”

程安垂着手,指腹来回擦过那张用不上的配牌边角,嘴角轻抬,笑不达眼,“我爸在世时教的。”

他说的真情实意,毕竟在他心中,他爹早就死了。

问话的体育老师识趣的转移了话题:“三带一!”

历史老师:“管上!”

被迫生病的音乐老师:“过。”

正巧没课的数学老师站在体育老师旁边,心算了下剩余的牌,给他出招,“出这个,他俩没对子了。”

被迫生病的音乐老师:“你要再这样,下回不给你课了。”

气氛和乐,程安跟着轻声的笑,捏着纸牌的指端却一片冰冷。他享受不到面前纯粹的娱乐行为带来的乐趣,盯着一盆绿植,只剩撑满心口的赌瘾与他放肆的“说话”。

从进到赌场门内开始,程安便不觉得在人间了。人不是人,他也成为了鬼。只是今夜不知为何,他没玩牌。坐在台桌前,跟人摇了一晚上的骰子。

起先还总赢,桌边人换了几波,他的注也越下越大。他不因贪钱而赌,贪得是孤注一掷带来的刺激。一腔热血上头,心口才不会难受,钱不过是可以继续下一把的道具。整年的工资数目,翻倍后又一阶阶的见底,一个上岸又再度洗白。

不到结束那刻,赌徒不会认输,这场博弈最后以程安签下赌场欠条为结局。

程安突然轻松了,站在赌场外人烟稀少的街边,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,像是不适应般,扶着墙止不住的干呕。

欠条上的金额以他入职教师第一年三千出头的实习工资,需要不吃不喝十九个月才能还清。程安以这种方式断了赌。可日子总要过,饭也总要吃。在利息越滚越高,家里米缸见底之前,他要为自己谋一份财源。

程安少年时期是年级数得上名号的优等生,一边拿着奖学金,一边勾结外校小混子拦路抢劫“贴补”家用。到了大学,偶尔搬小板凳去广场卖画像,或者摆个夜市小摊。他将自己拉扯长大,在挣钱方面亦没什么道德感。

所以在上次催债人绑他做“鸭”时,程安选择了跟他们走。在这次没那么被动的情况下,更是把进会所捞钱提上了日程。

为服务上流阶层所设立的私人娱乐会所,比起乌烟瘴气的小赌场又是另一翻景象,多了层雍容华贵的外壳,内里穷奢极欲,不过是“禽兽”之地与“衣冠禽兽”的区别。

程安当时签的合约只是一次性的买卖,若想上这条财路,还需再度发出求职申请,为此程安甚至特地准备了一份简历。

上次接待他的负责人仿佛失忆了一般,“程先生,我们会所经营的是正经生意。”

在程安提出想要单纯的兼职女性陪侍之后,对方如是说道。

上次程安在签署过条款之后,为私密起见,按要求喝过加料的水后,才被转移到别处。

他的视线从面前茶水移到对方身上,抬手摸了下脖子上的疤痕,“是吗?可我没打算陪到床上去。”

负责人是见过世面的,被程安看王八孙子一样盯半天,一张脸仍能摆到底。

“在不触犯法规的情况下,无偿陪侍还是可以的。”

无盈利性陪侍,陪酒卖笑时不能向顾客收取报酬。但这只是个前提,真正实施起来又是另一回事。

会所中录入的程安的资料要比简历上更详细,虽不能收他进“暗场”,倒是可以留他当个明面上的侍应生。

暗场负责人一推眼镜,神情木纳的兼职起了人事的工作,“程先生外形条件尚可,会所酒吧区侍应岗位在招,待遇从优,程先生可以考虑一下。”